我用IPAD一次次播放它,一年到头难得流一次的老泪,滴在我停驻的几个地方:餐桌,书桌,咖啡桌,电脑桌,对着一碧蓝天的窗台。很久很久没有这般,把灵魂平铺在水边,乖乖地让从莎拉·布莱曼的嘴唇吐出的无形,冲刷,激荡。
“你这是去斯卡布罗集市吗/香芹、鼠尾草、迭迭香和百里香”,在心里盘旋,且把18岁以后的人生暂时掐断,让我留在我的“斯卡布罗集市”——中国南方,每五天举办一次的乡村市集,鸡公车和扁担的吱纽声,摊贩的叫卖声,此刻,远远近近的乡村十室九空,人们都“趁墟”来了。身在人海能分辨具体而微的吆喝,招呼,交谈,争吵,连同夹在鹅鸭从笼里发出的嘎嘎声的间隙,毛茸茸的小鸡低而尖的吱吱。稍远些——比如说,待在面对闹市的铺子二楼,盈耳的便是总其成的市声,嗡嗡的,轰轰的,除非有大的动静,如卖艺者突然在广场开拓疆土,摆起卖“泰山跌打丸”的档口或一只正被阉割的小猪从棚里。土得掉渣的“斯卡布罗集市”,是,本分,原始,和平的。
且把一辈子只能有一次的之爱,安放于此。“香芹、鼠尾草、迭迭香和百里香”,这些洋式(特别是意大利和法国)烹饪必不可少的调味品或盘饰,当然难占一席之地,那就以生姜(一坨坨,有如寒风里从母亲的背带里露出来的婴儿脚趾),芫荽(一小束小束,和榕树下老奶奶用蒲扇扇出来的家常话一般琐碎)、大蒜(村妇眼里的吉祥物,春节前后必得高高挂在屋檐下,此刻安放在菜贩的摊档最靠近行人的)、大葱(哦,它的茎,白如美玉,嫩得惊心,是谁的纤指尖尖?这样的肤色,在乡村,唯未被严霜和烈日侵凌过的美少女才有)。好了,就这样进入莎拉·布莱曼的世界。
此生唯一,此前没有,此后更没有,它属于青春发轫期,起步处是“空白”(空白的底下是贫困,,鲁莽;抑或富有,优雅,慧黠,都无所谓,这一刻,什么都没工夫计较)。在每一句都教你心跳加速的歌词里,这一段短暂的空白,只容下“没有接缝,不用针线”的棉衬衫,一英亩介于海水和岸的土地。人生只有这个节点——责任、义务、世故的单行道的入口,单单为爱一次,没有功利,没有,没有未来。只有劳作,单纯的劳作,戴着花头巾的欧罗巴少女,唇上隐然长出黑胡子的地中海岸的少年,在一起相约,她要他用皮制度镰刀收割,把石楠草捆扎成束。只要做到,就成为她的爱人;一如她的篮子里有香芹、鼠尾草、迭迭香和百里香,她就成为他的挚爱。
哦,如此干净,清爽!一个她,一个你,不知怎么一来,就成就了集市里的童话!在苏醒之前,你不是为了她迷人的曲线,她不是为了你男子汉的汗味。接吻,拥抱和性, 是遥远复虚渺的以后。
是的,爱情不能永远局限于香芹、鼠尾草或者芫荽、大葱,往前一步,就是如漆如胶,相许;就是情话和,就是尿布和奶瓶,就是无穷尽的责任、义务、供养、教育,就是和陈旧感的周旋,七年之痒,和的对峙,修修补补或者推倒重来。你从爱情收获多少甜蜜,就从同居或婚姻拿到同样或者更多的。
然而,谁管以后?你这一刻只要有斯卡布罗市集,你这一刻只泪水滂沱。老得爱不动,却能够流泪。我就这样,紧紧地抱住生之本真,爱之初始和终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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