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是一名教师,擅长书法、绘画。父亲希望我们继承衣钵,但有空闲,便教哥哥作画,教我毛笔书法。父亲微薄的薪资,剔除家用,所剩无几。他不能买来大量纸张笔墨,供我。父亲灵机一动,取来一块大青砖,安放在方凳上,旁边搁置一个盛清水的容器。父亲嘱咐:青砖作宣纸,清水当墨汁。
大青砖,是祠堂的碑石。正面指甲大的碑文,清晰可见。历史的原因,祠堂被捣毁。父亲心疼,趁着月色,在满地的瓦砾中翻捡出碑石,悄悄收藏在家中。
大青砖吸水力很强,尚未写完整块砖面,前面的字迹已经风干。年少顽劣的我,被父亲强按在青砖旁,日复一日揣摩字体间架结构。书法,握笔必须紧。唯有如此,才能依靠腕力写出有笔锋的横轻竖重。父亲对我期望甚高,总我,但我身在曹营心在汉,父亲不在眼前,就敷衍了事。父亲常常蹑手蹑脚走到我身后,悄无声息地伸出手,笔杆轻轻一抽,轻而易举抽出毛笔后,勃然大怒,一个响亮的凿栗震得我脑袋“嗡嗡”作响。后来,一旦父亲“偷袭”成功,我都下意识捂紧脑袋,缩成一团。父亲气急而笑,“再不认真,看我不大巴掌扇你!”
强扭的瓜不甜,我似是而非的书法让父亲大失所望,“朽木不可雕也”!我小升初后,父亲心灰意冷,大青砖,一度不知所踪。
父亲退休后,花费两个多月时间,手抄一本小楷家谱。父亲对自己的心血,无比器重。哥是长子,传承家谱非他莫属。父亲笑着对哥说:“我抄了一本家谱,给你吧。”父亲笑容里,夹带一份得意。他以为哥哥必定欣喜若狂,连连。然而哥哥看着厚厚的家谱,撇撇嘴:“要这有啥用?”父亲的笑意,瞬间石化。我知道,父亲不完全是因为哥哥冷落家谱而不快,还因为哥哥对书法的冷漠让他伤透了心。我急忙对父亲说:“手抄本?太珍贵了!交给我,把它当传家宝传下去。”我的玲珑剔透,让父亲寻到了一丝安慰。
父亲铺设面时,必定想起我抓耳挠腮,不愿书法的情景。他铺下的,不仅仅是青砖,还有惆怅,甚至在青砖下,埋藏着后继无人的伤感。
我不想父亲太伤心。“爸,我想带个东西走。”父亲抬起头,疑惑地看着我。“我想把那块大青砖带回去。”我指指庭院,“没事的时候,用它练练字。”父亲有些惊讶,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,会心地笑了。
我按照儿时情景,将青砖布置在阳光房。通室透亮,一个人砖纸水墨。中,父亲含而不露的舐犊之情,包裹、陪伴着我。世界末日最新消息